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鏤月開雲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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鏤月開雲(上)

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信號。作為嫡長孫, 弘皙的生活待遇一直稱得上不錯,哪怕是其父的曲折經歷都沒造成多少影響;但眾人更心照不宣的,是他來日的“前程”——

能做個富貴閑人, 已經是上蒼垂憐了;往後不管禦座怎麽換人,都和他們一支再無幹系。

可皇帝偏偏只對著這個註定沒什麽指望的大孫子提起“傳承”的事兒來……

大家都是人精,在揣測著未曾明言的聖意時,也不由得把心思放在了堪稱數目龐大的皇孫們身上。

畢竟, 想要“江山一統萬萬年”,只看下一代的繼任之君還不夠,若是孫輩中的哪個聰明孩子得了皇上的賞識……

因此,在晴光尚好的春日裏, 一場悄無聲息的“雞娃大賽”,就這樣在那些還有希望的皇子之間打響了。

最先把孩子放到皇帝面前的是德妃——她帶著的孩子自然是十四阿哥家的弘暟。

西邊的戰事正如火如荼,攪得身在京城的十四福晉心中不安;可她這份不安又無處敘說,只能帶著孩子常去婆婆面前走動, 或多或少也能得一點孝順的名聲。

弘暟是十四福晉的小兒子, 他的同母兄長弘明又在去年被皇帝親自下旨賜了婚, 皇帝聽說他被祖母留在暢春園之後, 順手就把人叫過來見了一面。

又過了幾天, 皇帝還去了德妃那裏用午膳。

“比起朕來, 他倒是更記掛你這個額娘……”

皇帝笑著搖了搖頭。戰事正緊,十四和他的交流幾乎全是對敵之策, 沒有一句多餘的閑話;可是在寫給德妃的這些家信裏, 他卻只看見了一個記掛母親的小兒子。

德妃頗有幾分小心翼翼:“皇上這是哪裏的話……胤禵他自然先是皇上的臣子,再是臣妾的兒子了。”

這句話似乎得到了皇帝的讚許:“不錯, 他的確是個帶兵打仗的好苗子——眼下看來,你倒是比宜妃她們更有子孫福氣些。”

德妃心裏樂呵, 但面上少不得還要謙虛幾句:“萬歲爺這話可見是說笑了,臣妾自認是不及宜t妹妹的……”

言笑之間,德妃的小心思無疑是怎麽能再讓兒子孫子在皇帝面前長些臉面,但皇帝心思流轉間,卻已經想起了往後幾十年的事情。

只是來日的這些事情,他是管不了也不願再管了……

“朕在你這裏,似乎只能見到一個兒子……有點可惜。”

在離開德妃住處的時候,皇帝自言自語般地念叨了一句。

不過他也知道,就老四家裏現在那副焦頭爛額的景象,恐怕想學十四這樣母慈子孝也是有心無力。

年思蘊在四月裏生下一個小阿哥。

可是,這個孩子仿佛只是來世間看一眼的,看完之後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——在他離開的時候,他的親娘甚至還昏迷未醒。

彼時還在工部衙門和幾位大臣商議治河方案的胤禛聞訊,二話沒說就趕回了府裏。

沒人知道他陪在年側福晉身邊多久側福晉才醒轉,也沒人知道在這個細雨霏霏的夜裏,王爺與傷心欲絕的側福晉都說了些什麽。

府裏的眾人只知道,這是個無眠的夜晚——各處的燈燭都亮了一夜。

正院裏,四福晉的丫環終於沒忍住:“福晉……您又何必陪著熬這一宿呢,那邊有什麽話估計也不會傳過來。”

“也不是陪著他們才不睡。”四福晉倒是淡然許多:“我如今這個年紀,本來也就沒什麽瞌睡。”

她這句話算是一半的實話,而沒說出來的那一半……

出於大致相同的幼子夭折經歷,她對此刻的年思蘊是有不少同情的;在同情心的作用下,她對於丈夫如此陪在年思蘊身邊這件事也沒有太多的不滿。

可這些感情都只在她當下的思緒中占了一個角落——

作為雍親王福晉,她有更多的事要考慮。

十四福晉如今在妯娌間的風光是個人就能聽說,而她能有這樣的榮光,無非就是靠著丈夫得力,親生的兩個兒子也聰明懂事。

在男人們的對比上,四福晉其實並不認為她有多大優勢:是,十四這個“大將軍王”眼下的確是炙手可熱,可翻翻史書裏的故事,在父皇年邁時遠離的皇子,無論怎樣都是差了一口氣……

但她和十四福晉比起來為數不多的劣勢,大概就是家裏沒有一個方方面面都好的孩子。

弘時這孩子和他娘一路的德性,相較於光明正大地爭一口氣,更喜歡在人後動些歪腦筋;弘歷和弘晝呢,在出身上又實在矮了一頭。

四福晉的眉心漸漸擰起來:她原本很看好年思蘊的孩子們,可是這個她寄予厚望的男孩只活了半天,更大些的和絮也眼瞧著沒多大指望了……

也許,思蘊她和自己一樣,是個留不下孩子的命。

不知道心裏又轉過了多少彎,她才出聲吩咐丫環:“你們幾個多留心著,我可不希望有人拿今天的事亂嚼舌根子。還有——”

“明天弘歷和弘晝下了學,讓他們兄弟倆來給我講講自己都學到了些什麽。”

不是所有的皇孫都能湊到皇帝面前去的,在他們自己還不到建功立業的年齡情況下,他們的人生總綁定在自己的父親身上。

就像同樣到了議親年紀的弘旺,雖然是八阿哥家裏的獨苗,可他這邊的場面就差遠了——不僅比不上十四家的弘明,就連十二阿哥家的弘是都比不上。

和弘旺如今境遇相似的,大概還有弘昌。

這才送走修儀沒多久,雲福晉便又開始發愁兒子的婚事——這些事總是宜早不宜遲的,慢慢盤算的話,就怕計劃趕不上變化。

“再說句不中聽的話,姐姐可別惱我……要給咱們弘昌挑個好些的姑娘,恐怕也不比弘旺容易多少。”

“雖然是這個道理不錯……”兆佳丹若沈沈一嘆:“可你也別太著急這件事,弘昌到底還不大,咱們從此開始仔細留心著也就是了。”

在她們商量這些事的時候,蘇曉星正在西側院裏抱著大錘發愁。

最近的這些事她都聽說了,可是除了年思蘊的遭遇讓她實實在在地難過了好幾天之外,剩下的那些事並沒有在她這裏掀起多大的波瀾——她忙著在另一件事上想辦法。

現在“驅準保藏”之役已然打響,但當初被皇子間的鬥爭無端波及到的赫家公子,可還在刑部的大獄裏蹲著呢。

蘇曉星知道他在裏面尚且不至於淪落到《獄中雜記》所描寫的那樣,可這樣不明不白地關著到底不是個事兒——這讓曹頤怎麽辦?

不知是大錘這孩子在相處的時間裏感受到了她的心不在焉,還是因為別的什麽破綻,讓蘇曉星大傷腦筋的這件事終究還是被胤祥知道了。

而等到他來找蘇曉星,則是在一個落日熔金的傍晚。

“他這罪名本來也沒什麽實證,否則當初也不會只是拘在刑部獄裏……”

看著仍然愁眉不展的蘇曉星,他不得不加上一句:“我也沒費多大力氣,刑部那邊好幾個人,當初還是跟著我一塊讀書習武的,這點小事打個招呼,他們自然也就去辦了。”

他這一套說辭沒什麽不合理的地方,但在這個時代折騰了好幾年的蘇曉星怎麽會被瞞過去。

“萬一有人追究起來,私放犯人的這個名頭肯定沒人替你背著。況且……”

她擡眼望著胤祥:“還是使了不少銀子吧?”

金色的夕陽給空中旋轉飛舞著的柳絮都添上一層光彩——蘇曉星接住一團被風送進來的柳絮,心裏亂紛紛的思緒也不比這“楊花”好上多少。

毫無疑問,胤祥是太了解她才“先斬後奏”般地解決了這件事;可蘇曉星遲遲沒對胤祥提起過這件事,自然也是因為她對這個男人再熟悉不過。

要是刑部真有和他關系那麽好的人,她大概早就耳熟能詳了,而那些本來就沒多少交情的人,這些年只怕是越發疏遠了——胤祥這清高自許、目無下塵的脾氣其實並不怎麽好相處,要讓他為了這件事去向那些不怎麽看得起的人說情,甚至為此收斂起全身的傲氣……

蘇曉星不太清楚身為皇子王孫的他本應有多“清高”,可是在“強行逼迫自己與人社交”這種事情上,重度社恐的她倒是對這樣的折磨有幾分感同身受。

至於她原本的計劃,是舍近求遠繞個彎子,抓住今年年初那幾位新上任的大學士在六部更換“自己人”的機會,利用他們的矛盾和私欲順水推舟解決這件事。

不過,最後還是讓她欠了這份不該欠的人情。

將手中的柳絮一點一點地按成一個實心小塊,蘇曉星長長地出了口氣:“既然事已至此,那我就說兩句別的事好了。”

“前段時間皇上見了幾個皇孫的那件事……我有個主意。”

讓日後的“十全老人”為之驕傲終身的日子提前幾年到來,其實也不是不可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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